恶霸小说网提供福气女史最快更新在线阅读
恶霸小说网
恶霸小说网 武侠小说 总裁小说 科幻小说 竞技小说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短篇文学 玄幻小说 重生小说 言情小说 耽美小说 乡村小说
小说阅读榜 官场小说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校园小说 历史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军事小说 穿越小说
好看的小说 纠缠舅妈 娇凄夏颜 娶了岳母 我与女婿 慾伦艳记 成家大院 半世风流 蜜绳奴隶 我和姐姐 关照母亲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恶霸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福气女史  作者:卫小游 书号:33755  时间:2017/7/20  字数:14720 
上一章   ‮章七第‬    下一章 ( → )
吾妹福气,心纯良,自幼不以太史之女身分示人。太史家之女,生而名不载于世,以备有朝一选入内廷,掌女史。初,吾父以为无女,令南风以女子身入宫闱,不意老来得女。福气年七岁,初见南风,惊为天人,始一意勤读经史,誓入宫代兄任女史。年十三,入宫为宫女,习宫廷事。年十六,出宫,后入彤笔阁,为女史,掌彤笔记功书过。而南风以病由出宫,重返太史家。吾妹入宫前曾涕泣不能止,问其故,竟不能答。南风忧其不能忍深宫寂寥,力劝阻之,然吾妹入宫之意坚定若盘石。是别后,虽曾于宫中偶见其身影,然妹以覆面示人,兄妹相见而不能相认。此乃生为太史家女子之悲。

  (《福氏家史·女儿篇》第二十一代福家子孙福西风)

  人人都说在深宫里,白头宫女月长。福气虽然头发尚未变白,但她却老觉得月如梭。

  初秋时,隐秀回宫。不久之后,兰浔宫的贵妃娘娘产下皇子,轰动了整个宫院。贵妃临盆那几天,多情的君上经常夜宿兰浔宫;由于云芦宫就在邻近,因此君上也来探访三公主几回。

  君上每到后宫,都会掀起一股风。宫女们纷纷为之雀跃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经年伴随君侧的左右二史。

  左史记言,右史记行。福气往往跟在人群后头,渴盼地想要见那两位传闻中丰姿有如天人的左右二史一眼。

  有一回,君上走进了兰浔宫,左右二史侍立在宫殿的外室,她被情绪昂的宫女们挤在前头,一个不留神,被推挤到二史的跟前。

  左史大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右史大人搀她站起来,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跌伤,当场使得一票宫女惊叫出声,咬起帕子欣羡那短暂的互动。

  哦,对了,顺带一提,左右二史是双生子,相貌几乎如出一辙。那么她怎么分得出谁是谁呢?嗯,因为右史西风是她二哥,左史东风是她大哥啦。

  他们已经有多未见,兄妹三人在内宫中相逢却不能相认,使得福气几乎要伤感地哭出来,可是她很勉强地忍住了。

  西风趁着没人注意时,拍了拍她的头,几不可闻地在她耳边低语而过。“小妹,你长高了。”

  埃气一动也不敢动,深怕让他人看出异样。

  她跟哥哥们长得不相像,她相貌平凡,哥哥们却个个俊美无匹,在宫廷之中,极受荣宠。然而她仍是太史家最年幼的女儿,将来她会成为女史,在宫闱中尽己之力,为宫中女子留下信史。

  所以,她很忙。忙着学习宫中大小事。

  隐秀要见她还真不容易。偶尔夜阑人静时,他会步行到云芦宫外寻她,有时没约好,一等就是大半夜。往往等到了人,也没机会聊上几句,还要担忧过分关切福气,会替她惹来是非。偶然思念突上心头,也只能强自忍耐。

  日子悠悠过去。

  *********

  秋去冬来,到了岁末节时,西墙的宫门开了。

  君上在官员的簇拥下,出宫接受百姓与外国使节的山呼,与百姓同乐。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西墙的宫门会连续开放十五

  御街上,灯火通明,灯山和纸扎的百戏人物妆点出年节的气氛,美酒美食任人取用不竭。百姓与官员们通宵达旦地庆贺着丰足的一年。这是个太平年。

  埃气出了宫门,站在御街角落,欣羡地看着这繁华的盛京街景。

  不同于被伺候的宫妃们经年深居宫中,不得擅自离宫,年节时,宫人们倒还有一点自由,可轮休假。

  初十,轮到她休假一天。过了子时后,她就随着人群来到西墙宫门处,出宫与民间百姓同乐。

  她已经换上自己最好的衣裳。没有提灯,因为御街上如画的花灯点亮了黑夜。她只等候了半晌,身边就传来动静。

  她没有回头,因为那股淡淡葯香已经说明来人的身分。她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过于熟悉对方。

  隐秀换上民间一般百姓的常服,虽依然是白色衣衫,作寻常男子打扮,举止却仍雍容,不同于一般男子。

  他说:“我从来没在年节时逛过御街,今晚委屈你跟我作伴。”语调中分不清是真心还是略有讽刺。

  典型的隐秀。

  埃气笑出声,任他挽起她的手,两人走进人群之中,当一的平民百姓。

  *********

  御街上人水,为了避免撞倒行人,车辇管制,不许进入。

  这条御街,连结了富贵的宫廷与民间市井,全国各地最新鲜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看到,甚至连异族、海外的珍奇玩物,也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御街在天朝开国时曾拓宽过,一路直抵阮江埠口,连接两条纵向的运河,是整个天朝的繁华缩影。

  埃气不算是在市井中长大,但是太史家宅第就在这条御街上,她也曾在幼年时,在母的陪伴下,见识过市井的繁华。直到她稍稍晓事后,稍能了解身为太史家之女应该背负的责任,这才深居简出,彻底隐藏自己,为入宫作准备。

  事隔多年,今晚重游御街,虽然不能回家过年,但心里仍有股异样的感受,仿佛是在即将来临的风暴前夕,偷得一夜的快乐。

  会有这种感觉,也许与身边的人有关。今晚,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隐秀。

  街上人汹涌,仿佛整个王都的人都集中到这条街上来了。每走两步,就得停住,等前头人过去了,才能顺利前进。

  隐秀原本只是松松地拉着她的手,现在却紧紧捉住,还代她:“小心别走散了。”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一起出现在御街上。

  埃气以手劲回应他,表示她会注意。冬夜里,他袒在衣袖外的手有些冰凉。虽然他说过他不怕冷,但她仍忍不住回握得更紧一些,想让他的手温暖一点。

  虽然她觉得隐秀比较担心的是她可能会迷路,但是这条街直直通向一个方向,就算她再怎么弄不清楚东南西北,也不至于迷路啦。

  御街可容三十二马并排同行,十分宽敞。两侧挤满了从各地赶集而来的摊商和应景搭建的鳌一山,各类细食零嘴的香气混杂着燃香与灯油的气味,灯火下,市井一片氤氲,人声鼎沸,几乎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后头的人自会推着前头的人们往前走。

  远远的,一条光彩夺目的灯龙在舞龙者的牵引下,往这方向而来。人群纷纷笑着让开,让灯龙通过。

  鞭炮伴随着各式的烟火纷纷燃起,福气惊眺起来,松开了紧握的手。

  那灯龙就在数十位舞龙者的操纵下,将御街分成两条路。人们被分隔开来,才一瞬间,福气已瞧不见隐秀的身影。

  待灯龙远去,人群再度汇聚一处,福气无法一直站在原地,被不断前进的人推挤着往前走。处处见不到隐秀,她开始着急起来。

  他身体不够硬朗,可能会被挤得头昏眼花、站不住脚,万一跌倒在地,还可能会被杂沓的人群踩伤。

  思及此,她慌张地四处张望着,然而只见到一盏盏缤纷夺目的花灯与穿着各罗纯的人群,鼻端嗅进扑着香粉的纷杂气味,教她也头昏眼花了起来。

  糟了糟了,他们还没有约好万一定散了要在哪里会合,这下子要她怎么在这片茫茫人海中找到隐秀?

  她瞇起眼,强自镇定地在人群中搜寻。须臾,眼角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隐秀爱穿白衣。她伸手去拉那人的衣缘。“隐秀!”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名蓄着胡须的中年汉子,福气连忙松开手,连声道歉。

  如此错认几回后,她有些慌了。

  身不由己地被人海推挤到一个由长竹搭起的戏台前,台上粉墨登场的杂剧演员正唱着“太平令”、“庆宣和”等等的应景曲调。戏台周边,则是刀、走索、傀儡、弄猴等百戏表演。

  台下许多人群围观着。福气被迫在戏台下看完了半折戏,但心思完全没在台上。

  她急着寻找隐秀的身影,没注意到杂剧已经演完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唱挽歌的男子。

  这年头,挽歌的演唱在民间渐渐形成一种风尚。

  出色的挽歌歌者邀约不绝,在达宫贵人府第出入,或者在庆寿、或者在欢乐的场合,唱那令人哀伤连的挽歌。

  男子才开口清唱,那清绝凄冷的声音低低地穿过喧杂的人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使原本喧闹的御街逐渐安静了下来。

  埃气抬头,就看见那名身形清癯的男子。他松松地扎着一头长发,手抱七弦琴,看来历尽风霜,声音却无比绝妙。

  他以古挽歌“薤”开场唱道:“薤上,何易晞。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起初那声音是低沉幽微的,有如清晨时下的一场雨,骤雨初歇。而后那歌声突地清亮起来,仿佛穿过浓浓的浓雾,来到苍穹之间,化作一声响亮的清啸,撞击进听者的内心。即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那清越之声撞开心门。

  埃气从来没听过这么动人的挽歌。“薤”是一首送葬的古曲,歌词内容在讲述人生短暂有如薤叶上的水,今朝水干了,明朝还会再有,但人若一死,就永远不会归来。

  之前她一直觉得在这种吉庆场合唱挽歌、听挽歌的风尚很奇怪,直到现在,听了这声音凄绝清越的男子清唱挽歌后,突然有种错觉,好像人生果真短暂,必须更加珍惜眼前的光

  还来不及思索更多,那男子又扬声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当下在场听见这曲子的人纷纷掉下了眼泪。福气不由自主地拭泪时,也深觉骇然。

  “好悲伤的蒿里曲。”此时福气身边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慨叹道:“传说太山万里是人死后的去处,不论身分尊卑,不论贫穷贵,当生命终了时,都由不得你不去啊。这世间,怕是只有死亡才是公平的吧。”

  埃气悄悄瞥了身边男子一眼,发现他乍看之下英姿飒、气度非凡,虽然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却恐怕不是一般平民。

  这人,八成是个王公贵族吧。在宫里待久了,哪些人出身名门,哪些人出身寒微,福气是能稍稍辨识得出来的。

  似是察觉了福气正盯着他看,那飒男子突然笑看着她。“小姑娘,你也爱听挽歌吗?听说这歌者是近在王都极出名的挽歌唱师,今总算见识到了,确实名不虚传。在吉庆的年节里听见如此清越的挽歌,真教人忍不住想到那首『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古诗,而不得不心生秉烛夜游、把握韶光的念头呢。”

  “呃…嗯…”福气没有与陌生男子攀谈的习惯,霎时有点不自在。

  猛然想起隐秀,她忘了挽歌的事,开始东张西望。

  那人带着有趣的眼神看着她。“跟家人走失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找找?”语气有些轻浮,跟他身上那“乍看下”有别于平民的非凡气度十分冲突。

  “呃…不、不用了…”糟糕!她没有想到只身一人在外头逛御街可能会遇到麻烦,比如遇上一个登徒子之类的。

  仿佛没看见福气脸上的惊惶,那男子竟率地执起她的手。“没关系,正好我有空。”非常热心地提议要帮忙找人。

  不习惯被陌生人碰触,福气整张脸都泛白了,她慌张回手。“不用、真的不用。”

  “不用客气啊,我不是坏人。”那男子大剌剌着福气,让福气躲也不是,跑也不是,小手被拉着走,几乎要哭出来。

  呜,隐秀…

  “放开她。”一句清冷的声音突然介入拉扯的两人之间。

  埃气泪光一闪,那男人手一松,她避难也似地躲到再熟悉不过的男子身后。“隐秀。”

  隐秀一手将她藏到自己身后。两人被灯龙给冲散后,他找她找了许久,现下终于找到了她。之前那种仿佛遗失了重要珍宝的感觉这才消失无踪,心头一块空空的地方再度被填满。

  还来不及责备她,只顾着紧紧将她锁在自己身后,隐秀这才有心情面对那名想要拉走福气的鲁男子,俊秀的脸庞谨慎地藏起讶然的心情。

  是了,他早该想到,不是只有他会想在年节时微服出来逛御街。

  “大皇兄。”

  “嘘。”那名男子连忙将手指放在边,暗示隐秀噤声。

  倒是躲在隐秀身后的福气愕然地探出头。这轻浮男子竟是太子?怎么会…

  太子将注意力放在隐秀身后那张仍带着稚气的小小圆脸上,边浮现笑意。

  隐秀注意到太子视线所在,连忙松开紧拉着福气的手,稍稍将她推离身边,一脸毫不在意地笑道:“怎么了,一个随身伺候的丫头有什么好瞧的?”不理会福气突然僵住的身体。

  太子笑地看着福气。“你不用那么紧张,隐秀。我没有要对你的小丫头做什么,只是觉得她很可爱。你知道吗?她刚刚听挽歌,还听到哭了,真是个感情充沛的小姑娘呢。”

  “说什么傻话呢。”隐秀持续笑道:“不就是个爱哭的丫头吗!哪里有什么可爱不可爱的。”

  埃气在隐秀身后听见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她不知道隐秀原来这样“看重”她?!

  “偏偏我就喜欢这种情纯真的小姑娘。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不如让她去我那里吧。”太子笑着建议。

  隐秀皮笑不笑地说:“我倒不认为这是个好建议。”

  “哦?”太子很有求知心地问。

  “这丫头手脚笨,不会伺候人,唯一的好处就是还算老实。要让她去了东宫,一个不留神,怠慢了皇兄,恐怕不是隐秀所乐见的。”

  “是吗?”太子讶异地道:“看不出来呢,真有这么笨手笨脚?”

  “笨透了。不是打翻东西,就是听不懂代,还会迷路。”隐秀继续抹黑福气,丝毫不理会身后的本人已经气到头上都快冒烟了。

  太子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配合地说:“既然是个笨丫头,也罢,还是留在你那边就好了。不过…隐秀啊,下回出门别把她带在身边,免得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身边专出笨手脚的仆人哩。”

  隐秀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情绪。“我知道了,多谢皇兄提醒。”

  看来以后不能带福气出门了。放她在他身边,久了一定会引来他人的注意,届时会害了她的。今夜他运气好,碰上的是太子,改若遇见老四或老十或是其他人呢?思及此,他心一沉。

  太子原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他目光一转,瞥到人后方的一抹身影,拉下脸苦笑道:“我的煞星来了,不能多聊,得走了。今晚既然出来了,没道理不玩个通宵。一年里,像这样被允许公然玩乐的日子可不多,后会有期了,七皇弟。”

  隐秀没有回头去看太子口中的“煞星”是谁,只拱手道:“隐秀且祝皇兄步步高升、事事如意。”

  太子挥挥手,也道:“恭贺新禧。别说你见过我呀。”快溜方为上策,转身混进人群之中。

  埃气还来不及和隐秀说话,另一名男子便出现在眼前。她赶紧低下头,因为此人正是正牌的翰林学士黄梨江。她曾经错认过他。

  只见黄梨江穿着一袭民间男子常服,束发凌乱地从人群中走来。

  见了隐秀,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拱手道:“御街上,恕梨江不多礼。”他想七皇子既然微服出游,一定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的身分。然而他刚刚远远地便瞧见七皇子站在这里与什么人说着话,必定是宫里的旧识。

  因此他问:“请问我在找的那个人…”

  隐秀点头回应,伸手指向太子之前消失的方向。“往那儿去了。”全然没有想替太子隐瞒行踪的意思。黄梨江这东宫属官立场十分艰辛是有目共睹的,他不想为难他。

  “多谢。”黄梨江再度拱手为礼。“失礼了,梨江先告退。”说完,便匆匆往同一个方向追去。

  待四周恢复平静…一贯的人声鼎沸…隐秀才回过头,专注看着福气。

  她正想开口,但他摇头,示意她别说话,随后带着她转往人较少的摊货区,买了两只应景的皮制面具。

  “戴上。”他说,递给她其中一个云纹面具,自己则戴上另一个绘制着凶猛饕餮纹的面具。戴上面具,遮住了脸,就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

  埃气好多话闷在心里,一戴上面具,便口道:“我不笨。”

  隐秀就知道她会不满他之前贬低她的那席话。

  正待解释,她却摇头道:“你不用解释,我其实懂。”

  “你懂?”饕餮面具下,目光如星。

  “我懂。”福气点头。“你想保护我,害怕别人会因为你的缘故来伤害我,甚至是透过我的存在来伤害你。这些事情,我不是不了解。可也正因为这样,我很担心…”宫廷事是如此地复杂,有时她怀疑她是否能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她果然懂。

  隐秀目光如星地看着福气,有点讶异她比他想象中更能悉宫廷中那复杂的一面。他很讶异平时手脚并不怎么俐落的福气,有时心思却异常地聪慧,她往往不经意地便直接说中他的心思。

  “隐秀,我担心…”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不用担心。”他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掌心里。“那种事,由我来心就可以了。”

  “可是…”她会担心他。“我不想变成你的弱点。”如果跟隐秀当朋友会为他带来麻烦,那么她会考虑离开。

  他低笑出声。“你不是我的弱点。”他很清楚地道。福气不是他的弱点,他既不打算娶她为妃,也不打算改变两人的关系,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成为他的弱点。他会极力确保这件事永不改变。

  不想讨论这个感的话题,他故伎重施,开始顾左右而言它。“你刚真听挽歌听到哭了?”

  埃气叹了口气,不是下明白他想改变话题的用心。“我才不是个爱哭的丫头。”

  他她的发。“你不爱哭?不,我不这么认为。”

  “是那个歌者将挽歌唱得感人肺腑,可惜你没有听到。”福气反驳。她才不爱哭,她只是偶尔哭一下而已。那样不算爱哭啦,她有很努力坚强一些的呀。

  隐秀只是微笑地说:“那才好。我不爱听挽歌,那是送葬的曲子,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一辈子不想听见挽歌…这样吧,如果我比你早死,你到我坟上给我唱首挽歌,是你唱的我就听…”

  “别胡说!”福气突然伸手掩住他的嘴,彻底吓到了。“我不给你唱挽歌!我不唱!”

  隐秀感受得到她语气里透出来的惊惶。他的死…吓到她了?

  才松开手,她便孩子气地扑抱住他的柳,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瞧瞧,是谁刚刚说她不爱哭的?

  隐秀素来不爱被人碰触,然而他却不想推开她。

  月上中天,灯火如画。

  旁人的感受与他无关,他只想珍惜眼前这样微薄的温暖。

  埃气的拥抱好暖。

  她的眼泪沾在他的襟口。衣衫下,他的心也是暖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冬日雪夜里,他怎能不贪恋如此短暂却温暖的碰触?

  她怎会是他的弱点?

  一个小爆女呵,他从来没料到,她会成为他的心继续跳动的理由。

  若不是有她,他早已厌倦了宫廷里的生活。

  七岁那年,他早慧外显,震惊宫廷,母亲受他牵累,那杯掺了剧毒的茶,原本该是他要饮下的。自那时起,芦芳便不肯原谅他。

  夏晖宫成为他祭吊母亲芳魂的坟冢。

  他是一个守坟人。

  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

  御花园里的茶蘼花开始凋零的时候,宫人们也将身上的粉衣收起,换上了柳的夏衫。

  在四季分明的天朝里,花、夏木、秋月、冬雪的变化使这盛世之人,对季节的递嬗感受相当深刻。

  然而宫廷里,各奇花争放,使得季节之感稍稍减弱,长年深居后宫的皇族女眷,往往是在勤快的宫人们开始换上新一季的宫服后,才惊觉时光荏苒。

  那云芦宫里,公主正在午憩。宫殿内外,宫女们纷纷为即将来临的夏季做度夏的准备。在内务府发出公告后,她们开始换季,面微笑地穿上这质地上佳且轻软无比的夏服。

  当福气将去年的夏衫从箱笼里拿出来不久,其他正忙碌着的宫女就听见她低呼起来。循声一看,才知道…

  “唉呀,福气长高了。”蕊拿着福气去年的夏服衣长在她身上比对着,发现足足短了好几吋。

  其他宫女纷纷欣羡地道:“妹子还有向上增长的空间,真好。不像我们,都开始烦恼往横向增肥了呢。”她们之中以福气年纪最小,入宫时才十三岁,两年匆匆流逝,才一眨眼,女孩长成了少女,当年入宫时发放的夏服已经不合穿了。

  “真的呢!”福气拿着那套夏衫,在自个儿身上比划良久。她已经许久没照过镜子,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外貌上的变化。

  依天朝仪制,女子下裳长度若遮不住脚踝,是相当失礼的事。在讲究礼仪的宫廷里,福气已不能再穿去年过短的旧衣裳。

  最后是雪拿出她以前的旧裳,修改后让福气换上。

  换上夏眼的福气拿起扫帚,将宫里宫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末夏初,光融融,一只金色的蜻蜒停在她的扫帚上,日子好像好跟着停住了般。

  原以为日子会如以往一样平静,然而,一件意料不到的大事发生了。

  原来君上来到了皇后所居的永宁宫小住,突然问起了三公主的年岁,这才惊觉原来三公主已经二十岁了。

  长公主、二公主早已出嫁多年,相夫教子。君上猛然发现公主竟已如此“年长”后,急召公主到永宁宫晋见。

  依照宫廷礼仪,晋见帝后必须穿着正式礼服。刚好雪带着几个宫女去内务府拿夏季的用品,不在宫里,福气被叫去帮公主着衣。

  她谨慎地帮公主穿上内衫、单衣、挂单、带、罩衫、披肩,下着内裙、外裙、长绅、礼履共十件装束,挽发时,雪回来了,接手替公主戴上礼冠。

  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才乘宫辇到永宁宫谒见帝后。

  鲍主要她和雪随行,当公主谒见帝后时,福气和雪就在宫殿外头侍立。

  埃气不知道君上召见公主有什么事情。她只知道一个时辰后,公主从内殿走了出来,神色凝重。

  她跟雪都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自那天起,公主开始拒绝进食。

  消息依然是从别的宫里传过来的。据说君上要公主下嫁龙泉大将军威武侯之子,公主严词拒绝,忤逆君上,君上大怒,下了一道命令软公主,甚至还遣来一队卫军守在云芦宫周围,不让任何人离开。

  当公主开始绝食,一天、两天之后,云芦宫里的宫女们开始面惊惶神色。

  她们自入宫以来就在云芦宫当值,三公主虽然刚烈易怒,却不曾苛待宫人。起初宫女们担心公主不进食身体会支撑不住,后来大伙儿开始担心,万一公主绝食而死,云芦宫所有宫人都得陪葬。失职的宫人必须殉主。

  鲍主绝食的第二夜,几个小爆女忍耐不住心情的煎熬,开始低声哭了起来。

  雪和梅守在公主身边,几度想劝公主进食,都被斥退。

  如今三公主抗婚绝食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震动了帝王之都。

  君上拉不下脸,无论如何都不肯撤回成命。

  而公主性格刚烈,宁可一死,即使让众人为她陪葬,也在所不惜。

  第三天,公主将云芦宫里的宫女全叫到眼前,对所有人说:“你们是我的侍从,今天不论我是死是活,都得准备好跟随我,别再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鲍主话才说完,云芦宫便传出宫女们压抑的啼哭声。

  每个人都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公主若是死了,她们这些宫女也难逃一死。死亡是如此迫在眉睫,她们顿觉食不下咽,镇以泪洗面。

  鲍主抗婚的意志是如此的坚决,但是多没有进食,金枝玉叶的身体哪能负荷,她在第三天夜里就倒下了。

  埃气缩在宫殿角落,突然想起年节时与隐秀微服出宫,在御街上听见的挽歌,这才惊觉原来人命竟是如此地渺茫,随时都可能魂归蒿里。

  她已经十五岁,公主也不过才双十年华,如果公主真的不吃饭,饿死了,她也不用想当女史了,因为她也得陪葬。

  每个人都在哭。大家都还不想死。

  可一向爱哭的福气竟然哭不出来,她看着容颜憔悴的天朝第一名姬,心头突然浮上一种莫名的悲哀。

  每个人都在啜泣的时候,福气忍不住走到公主身边,低声询问:“公主,你为什么不嫁威武侯之子?”

  躺在上,有点头昏眼花的芦芳有点讶异地转过身来,看着蹲跪在身前的小爆女福气。

  讽刺地,她笑问:“怎么了,怕跟着我一起死?”也想劝她改变心意?

  “是怕呀。”想了想,福气说:“而且你不吃饭,我们也吃不下,肚子真的好饿。”她今天也还没进食呢。饿肚子很难受,她决定等一会儿要去填一填肚子。

  芦芳仿佛没料到福气会说得这么直接,她冷哼一声。“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心软。即使你们全来当我的陪葬,我也不会有半点良心不安。”

  埃气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可是她还是想知道。“公主,你究竟为什么不嫁威武侯之子?我听人说,那少将军武艺奇高、有谋略,身形魁梧俊俏,人品极佳,堪称是人中龙凤,君上亲选他来作公主的夫婿,很多人都称赞是一桩良缘呢。”

  芦芳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不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另一个人,到底都是当今那圣明天子的决定,并非出于我自由的意志,那不是我的选择。”

  看着福气那似懂非懂的表情,芦芳有些生气地道:“你懂吗?福气,那不是我要的!”

  埃气很仔细地想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我懂不懂,可是我想,若是有人硬着我去做一件我不乐意做的事,我也会很难受吧。”

  鲍主没有回应福气的话,只是半坐起身,靠着头道;“去取我的琴来,外头哭哭啼啼的,很吵。”

  埃气取琴过来,忍不住又道:“公主你别生气,生气很花力气,对身体不好。”

  芦芳只是哼笑一声,纤指弹起了琴,甚至还唱了一、两首歌。公主歌艺不算绝佳,离婉转动听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弹琴自娱还是可以的。

  多年后,福气偶尔忆起这件事,还记得当时公主歌声中的悲伤。她想三公主之所以如此易怒,也许泰半是因为身为帝女的关系。

  *********

  鲍主绝食的第四天,后妃们纷纷带着香气四溢的食物前来探视劝说,但是全被公主冷漠地拒绝。

  第五天,隐秀接到皇太后懿旨,要他到云芦宫劝芦芳放下身段,接受君上的赐婚,让整个事件收场。

  他听说芦芳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他还听说,如果芦芳死了,所有云芦宫的宫人都要因此陪葬。福气是其中之一。

  因此他去了。

  见到福气时,他有点讶异她看起来心平气和,不像其他宫女愁容满面。那一瞬间的眼神会,已经让他了解,福气懂得他的心情。

  他去看芦芳。

  芦芳已经身虚体弱,如花容颜仿佛在一夕风雨中凋谢零落,见他来,只哑声问了一句:“你是来劝我的?”

  隐秀摇头。他握住她的手,手足之情从未真正断绝。“不是。我来帮你挡下外头的那些风雨。”他知道再过不久,太医院那里一定会受君命前来这里强行灌食。

  芦芳也知道。因此她微掀干涩的角。“别以为我会因此原谅你,你、你一直没道歉…”

  隐秀笑说:“我不敢那么想,也不打算道歉。那件事不是我的错,我不是不毒的人,你不能因为我没喝下那杯毒茶就一直怪我。再说那天被父皇叫到朝廷上去炫耀一番的后果,哪里是七岁时的我能够想见的。”他握住亲姐的手。“算了,不说了。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如果你死了,我会亲自为你造坟,就造在母亲身旁,好吗?那个可以看见北方天雪群山的地方…”

  芦芳没有回答,她昏睡过去。

  隐秀一抬头就看见福气,她对他嫣然一笑。他们没有交谈。他想她应该已经看够了这宫廷里的丑陋与束缚的一面。她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眼睛依然如此澄净?

  如果芦芳宁可死,也不愿不自由,那么他会成全她。

  因为他很清楚,今天换作是他做下这样的决定,她也会支持到底。这是不需要明说的事。

  *********

  当天夜里,太医来了,准备为公主灌食。

  但隐秀守在芦芳身边,不让人靠近一步。

  太医无计可施,狼狈离去。

  第六天平旦之际,天色未明,显然已经一夜未阖眼的君王穿着宫廷常服,在没有随从、只有左右二史伴随的情况下,走进了云芦宫。

  隐秀也一晚上没有阖眼。他看着他的父亲,想起他们之间实为父子,名为君臣的身分,知道他应该要对这男人行礼,但是他现在不能离开芦芳。两人无语凝视对方。

  君王蹙眉看着他的第七子,这有着玉颜英华、天资睿颖的第七子,多年前在朝堂上,他使他这个为人父者脸上有光。他的容貌肖似他的母亲,他的眼神却像他。

  当年他十分喜爱他的母亲…夏妃,那名异族女子眼中经常闪烁着关外之人不羁的目光…他想驯服她,却失败了。诚如她为他所生的一双子女,他想驯服他们,却也没有成功过。

  他看着躺在上形容枯槁的女子,他的第三女,容颜绝美,被国人誉为天朝第一名姬,性格却也刚烈难驯,宁死不屈。

  身为一国之君,他无法容忍有人胆敢不服从他的命令。

  毕竟君无戏言,君权不容挑战。

  然而身为一个父亲,他却无法真的看着他的子女在他眼前死去。

  叹息一声,他摒退所有人。发现二史依然伫立身侧时,他再度叹息。“两位爱卿,可否别在起居注上记载这件事?”否则他这君王真会脸上无光了。

  埃东风与福西风相觎一眼。福东风拱手道;“帝王家女眷内史,不在臣等的记录范围。”自有女史负责记录这件事。

  总算有人肯尊重一下他这个君王了。得到不列入记载的保证后,君王转身看向隐秀。“太医就在外头候着,等会儿朕离开后,让他进来看看芦芳。”

  隐秀这才松了眉头。“儿臣代芦芳恭谢父皇。”

  “不用谢。等这件事过后,芦芳还是得给我一个代。不过这一回,朕会让她自己来选择。”

  隐秀没有答话。他知道,这已是最大的让步和底限了。

  后来,君上改令四公主下嫁威武侯之子。由于正史没有记载这事件的始末,因此后世无人知晓孝德帝最后决定让步的原因。

  独独隆佑年间内廷秘史有记载,某年月,孝德帝亲访云芦宫一事。详情付之阙如。

  *********

  三个月后,三公主的身体逐渐康复。

  御花园中,太历七月十四是秋禊。天朝一年两禊,禊在三月三。秋两禊都必须到水边以清水洗涤手脚,以祓除不祥。

  秋禊这一天,君上趁着在御河过的御林苑中大宴群臣时,特意召来天碧公主,令她亲选夫婿。

  天朝女子一般满十三即可嫁人,没有道理公主年接邺十却仍无婚配。这是于礼不合的事。

  当时园中有满朝未婚且适婚的文武官员、俊秀名士若干位,皆应君王诏命,梳洗装扮,个个看来都是一时之选的风人物、栋梁之材。

  恢复闭月羞花的公主穿着秋日礼服,恭身询问君上:“敢问父皇,是否这里所有男子都可由儿臣任意挑选?”

  君上说:“我儿但选无妨。”

  “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三公主环视御苑四周,神色凛然,傲视群臣。在场每个男子都为公主的美貌所倾倒,纷纷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盼望获得公主青睐。

  虽然怒公主之名早已远播海内外,但天朝第一名姬的身分以及君王的宠爱,仍使天碧公主炙手可热。

  鲍主不慌不忙地环视众男子,其中不乏当今朝堂的名风范,更不乏千金之子、侯门将相,能在这么多男子中得到选择的主动权利,已是极为特殊的待遇了。

  她很清楚,今天她势必得给出一个代,以挽回君王之前丢失的颜面。

  她忍不住揣想着这些入之中,谁是君上属意的人选?

  黄梨江?朝堂第一美男子,未来内阁成员之一?

  句彻?新科武状元,掌八十万军的羽林郎?

  木瑛华?当今吏部侍郎,下一任首辅大臣的人选?

  世俗女子,能有这些不俗的男子作为夫婿,也该知足了吧?

  然而天碧公主一一走过他们面前,对诸君品头论足,使这些身穿锦衣华服的人中龙凤面诧异,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竟成了待价而沽的羔羊,任人挑选。

  可尽管如此,仍无一人雀屏中选。

  最后,公主竟走向园林角落,伫立在一名身着朴素服、身形清癯,面容沧桑的男子面前。

  认出那名男子是之前受召入宫来唱挽歌的歌者时,君上脸色遽变。“慢着…”

  天碧公主站在那名男歌者的面前,凝视他半晌后,回身禀告君上。“儿臣选好了。”没有分神留意男子脸上的诧异。

  君上正要开口,天碧公主却先一步道:“谢父皇容许儿臣自择婚嫁的对象。”

  君上怫然变。“胡来!他是个唱挽歌的!”

  因是秋禊,祓禊事后,宫里举行宴会,才从外头请进来表演。这年头,挽歌的表演俨然形成一股风尚。

  当着群臣的面,天碧公主轻声提醒:“君无戏言。”

  君上却恍若未闻。“朕命你重选。”

  鲍主再次恭身行礼。“君无戏言。”

  一瞬间,君上的脸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转紫,俨然已在盛怒边缘。

  群臣默然不敢作声介入君王与公主之间的家务事。三公主固然怒名在外,君王之怒也不容小觑。

  只见公主毫不畏惧地视君王愤怒的目光,不肯让步。

  许久,脸上无光、非常下不了台的君上咬牙道:“从来没有帝王家的公主下嫁平民的例子,如果你执意你的选择,你必须自王家除籍。”

  他以为最终可以迫使她重选一位他合意的人选。今朝他特意邀集未婚的臣子齐聚一地,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儿能够嫁得一名人中龙凤。

  但她甚至连考虑一下都不。当着众臣的面,她下象征帝王家的礼服外衣,卸下礼冠,拆下配戴的璎珞珠玉,直到身上只剩下一件素衣纯裙,任一头乌黑长发披肩而下。

  不顾众人的眼光,她在绝美凄的淡笑中,跪地行谢君礼。“那么从今以后,还请君上多加珍重,芦芳就此拜别。”

  君上从未如此愤怒。他猛然别过头去,怒道:“把他们撵出宫!从此我天朝再无天碧公主之名!”

  即便是女儿,他也容不得她竟然胆敢挑战王权的尊严。

  他容不得,也不能容。 wWW.eBaXs.cOm
上一章   福气女史   下一章 ( → )
卫小游的作品福气女史最新章节由恶霸小说网提供,如你也喜欢该作品,请将福气女史小说加入收藏,我们将第一时间更新,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